法国前总统奥朗德顾问冈采尔为巴政院长辩护:“人们不能把一位没犯任何过错的院长扫地出门!”
“我深信私生活必须停留在私域范围,无论在喜悦还是痛苦中(……);人们并不因为成了公众人物而失去了其隐私生活应获得尊重的权利……”
“如果只要报刊透露私生活中的某种困难就必须导致辞职的话,这实际上就是无视法治国家;而法治国家是民主的根本基础……”
——戛斯巴尔·冈采尔(Gaspard Gantzer)
作者 |柳庄人|© 法兰西360
巴黎政治学院(Sciences PO Paris)院长马蒂亚斯·维舍拉(Mathias Vicherat)12月3日因“相互家暴(Violences conjugales réciproques)”被警方拘留(Garde à vue)事件曝光之后,在法国引起巨大反响,尤其对巴黎政治学院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影响;为了平息事件,履行“榜样义务(devoir d’exemplarité)”,维舍拉本人于12月11日向巴政的最高“主管”和决策机构“政治科学国家基金会(FNSP)”主席劳伦丝·贝特朗—多莱阿克(Laurence Bertrand Dorléac)建议对自己“临时解职(mise en retrait provisoire de ses fonctions)”;这一提议得到了法国政治科学国家基金会(FNSP)的批准。
然而,法国媒体和舆论对维舍拉的指责及部分巴政学生占领老校区、呼吁维舍拉辞职的行动并未因此停止。就在这一片喧嚣声中,有一个人挺身而出,在法国媒体公开发声,为巴政院长维舍拉辩护,认为导致巴政院长“临时解职”的这种氛围(ambiance)“对民主是一种危险(dangereuse pour la démocratie)”。
这一敢于公开发出不同声音的人名叫戛斯巴尔·冈采尔(Gaspard Gantzer)。冈采尔可不是一般人物。他曾经是奥朗德总统的传媒交流顾问,在巴黎政治学院教授政治传播学(communication politique)多年,而且更重要的是,冈采尔和维舍拉、马克龙是法国国立行政学院(ENA)的同届同学;从ENA毕业后,冈采尔和维舍拉又都在前巴黎市长贝特朗·德拉诺埃(Bertrand Delanoë)的办公厅共过事……
在这个节骨眼上,作为ENA同窗和前同事,在“墙倒众人推”的时候站出来为维舍拉辩护,一方面说明冈采尔这人还是很“哥们义气”,另一方面当然也可能会立即导致一种误会,被认为是“沆瀣一气”或是既得利益者的“官官相护”,使得他发言的分量顿时消失殆尽……
然而,事实上,冈采尔在法国《观点》(Le Point)杂志网站记者弗朗索瓦·米盖(François Miguet)的专访中,涉及了一些值得人们冷静思考和警惕现代问题,例如,公众人物与私生活、司法或媒体舆论审判等严肃而敏感的话题,甚至事关当代民主社会的生死存亡……;因此,我们决定将访谈全文完整译成中文,以供读者朋友思考时参考。
[以下访谈译自法国《观点》(Le Point)杂志网站,访谈作者为弗朗索瓦·米盖(François Miguet),特在此说明,并表示感谢]
《观点》:您在巴黎政治学院任教,而且从ENA(法国国立行政学院)时代起就认识巴政院长;您和马克龙都是ENA的同届同学。维舍拉事件对您的启示是什么?
[戛斯巴尔·冈采尔] 开始时我当然感到吃惊。马蒂亚斯·维舍拉是一个朋友,我跟他交往已二十多年了。开始我纳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当我读了他的新闻公告,而且当我看到没有发生任何诉讼,他的女伴侣和他自己都没有起诉时,我放心了。
《观点》:您今天还是毫无保留地替他辩护吗?
[戛斯巴尔·冈采尔] 是的。因为,直到有相反证据,他没做任何与良好行使院长职务相悖的事情。因为我深信私生活必须停留在私域范围,无论在喜悦还是痛苦中。我对这一事件的媒体和数字表达方式感到愤慨。这件事只涉及他们两人,与任何别人都无关。人们并不因为成了公众人物而失去了其隐私生活应获得尊重的权利。我不接受某些学生心目中存在的一切都是政治现象的想法。我对有些人—无论是否匿名—在没有任何起诉的情况下要求巴政院长辞职的速度感到惊愕。必须特别注意;如果只要报刊透露私生活中的某种困难就必须导致辞职的话,这实际上就是无视法治国家;而法治国家是民主的根本基础。
《观点》:在您看来,那些要求他辞职的人就不是民主人士了?
[戛斯巴尔·冈采尔] 不幸的是,如今有一股强大的思潮,它以民主不够有效率,尤其在解决公正问题或在应对气候变暖方面不够有效为借口试图抛弃民主。这是一种非常危险的滑坡。我对我的学生们说:“请注意,目的合理不能证明手段合理。民主恰恰就是我们所拥有的最珍贵的东西。”
《观点》:您对马蒂亚斯·维舍拉“临时解除”巴政院长职务怎么看?
[戛斯巴尔·冈采尔] 这好像是他自己的选择,所以我尊重这一选择。它已经得到了主管巴政的政治科学国家基金会的有效确认。在这背后我理解有一种平息紧张气氛的意愿,这是值得赞扬的。但是,作为个人意见,我对马蒂亚斯·维舍拉被迫走到提议临时解除自己职务这一步感到遗憾。在一个正常的民主世界中,他不应该走到这一步……事实情况并未在媒体和社交网络中得到完整和平衡的介绍。不幸的是,这些文字将会留下来,这对他来说,将是很残酷的。我希望圣诞佳节可以息事宁人,希望巴政的所有人都恢复理性,马蒂亚斯·维舍拉可在一月初开学时平静地恢复工作。因为,今天我想坚持说的一点是,没有任何法律因素可以为他的“临时解职”提供理由。人们不能把一位没犯任何过错的院长扫地出门!
《观点》:一位巴政教师对《费加罗报》说:“自从他上任以来,维舍拉对性暴力和体貌特征(signalements)歧视毫不让步”。他是不是有点“聪敏反被聪明误(arroseur arrosé)”了?
[戛斯巴尔·冈采尔] 反对各种暴力这一主题无论在巴政还是在其它地方都很重要;马蒂亚斯·维舍拉把它当作优先工作之一并没有错。但是,在我看来,他并未与他的信仰背道而驰。再说一遍,直至有证据证明是相反,这件事上没有任何人起诉,对于人们指责他的事实,其实他是无辜的。
《观点》:眼下巴黎政治学院课堂里的气氛如何?
[戛斯巴尔·冈采尔] 学期结束已经十来天了。到目前为止,我的学生中还没有人跟我提起这事,而我教的课程就是政治传播学。但是,学校在巴黎七区圣纪尧姆街27号(27 rue Saint Guillaume)的历史校园曾被封锁过,学生聚会的所有场所都贴满了带马蒂亚斯·维舍拉头像的橙色招贴,上面可以看到他的影子并用粗体字写着“维舍拉辞职!”,过道里到处都有。这很暴力。而且这让我反感。
《观点》:巴政是否陷入了某种美式“woke/觉醒文化”的气氛中?
[戛斯巴尔·冈采尔] 巴政这所学校里历来就有活动积极分子学生(étudiants millitants)。这很正常,因为这是一所政治科学学院。我自己在巴政读书时就是一个 “Unef-ID(法国学生全国民主独立联盟)”的活动分子。马蒂亚斯·维舍拉也曾经是Attac(主张环境与税务公平的公民组织)的活动分子呢。当然,话说回来,有的事情已经变了。二十年前,左派学生对马克思主义的阅读理解是以经济和社会不平等为基础的。而今天左派学生则更多地聚焦于身份认同问题。人们已经从马克思主义过渡到了多元交织性(intersectionnalité)。由于讨论成了生死攸关的事,所以也因此变得更加严酷。当然,自由派在巴政历来是少数,在我还是巴政学生的那个时代,巴政自由派的日子虽然并不好过,但人们还是任凭他们自由表达。人们从未要求他们辞职或从教室出去。今天的情况已不一定如此。某些激进学生想把所有跟他们想法不一样的人都排斥在讨论之外。对他们我要再一次说,这对于民主是很危险的。我赞同激进,但它必须在非暴力和尊重辩论对质的范围之内。
《观点》:自从废除笔试竞考以来,您的巴政的面貌是否不一样了?
[戛斯巴尔·冈采尔] 我尊重学校的立场;这一立场肯定是一种深入研究的成果。但是,依个人之见,我并不确信只凭学业档案选拔是一种最好的制度。知道考生来自何方当然不错,但让每个人都能匿名参加一项竞考也是好的。我不怕有人把我当成“老派”人物,我坚信一种带笔试和口试的竞考可为卓越带来一种保障。
《观点》:最近有学生在巴政门前举行支持哈马斯的游行……
[戛斯巴尔·冈采尔] 我的确看到在巴政门前有支持哈马斯的游行。但是,坦诚地说,我无法跟您说这些参加游行的学生在多大程度上具有代表性。我想他们是少数。
《观点》:您也在HEC(巴黎高等商学院)教课。您在那儿是否感到一种类似的氛围呢?
[戛斯巴尔·冈采尔] 巴黎高商更安静。HEC(巴黎高等商学院)学生的政治化程度远远低于巴黎政治学院,尽管这个时候他们也邀请各党派负责人来校参加讨论,比如最近请了(极右的)国民联合党(Rassemblement national)主席若尔丹·巴尔岱拉(Jordan Bardella)和巴黎市议会选举前候选人拉希达·达蒂(Rachida Dati)。这是一件好事。我希望他们不久也会请一些左派知名人士,比如说,为什么不可以请弗朗索瓦·奥朗德(François Hollande)来呢?他还是HEC(巴黎高等商学院)的校友呢。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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