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沃之问：“假如上帝存在，您死后希望听到他跟您说什么？”

 

 

毕生酷爱法语语词、美酒美食和足球的毕沃先生走了。不知道上帝见了他，跟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作者 ｜儒思忧｜© 法兰西360

 

 

对于法国人来说，2024年5月6日星期一这一天发生的大事，既不是习近平的“国事访问”，也不是有些人津津乐道的“国宴”，而是一颗法国文化明星的陨落：89岁的贝纳尔·毕沃(Bernard PIVOT)去世了……

 

这不，就连为接待习近平而忙得不可开交的马克龙，也得在爱丽舍宫“国宴”开始前的19点22分忙里偷闲挤时间发“推(tweet)”吊唁道：“用他的听写教人们书写；以他的电视节目‘责问’教人们发现书籍与作者；以法兰西精神教人们体验会话、好奇、美食。贝纳尔·毕沃将永远是这位大众喜爱的、要求极严的、法国人心中所珍视的摆渡人。向他的亲人表达我的哀思。”

 

 

 

 

9分钟之后，最年轻的法国总理阿达尔(Gabriel ATTAL)也紧跟着发帖表示：“贝纳尔·毕沃走了。从‘责问’到‘文化汤’，他是整整一个时代约会的象征。一个永远为语词服务的社会、政治、文学世界。从索尔仁尼琴到杜拉斯，从甘斯布到巴丹岱尔，他狡黠机智，风度翩翩地采集了最著名伟人们的知心话。在书的智慧和电视的光亮之间，在一个高要求并受大众喜欢的节目中，在各种艺术和文学之间，他毕生演绎着这一平衡，拒绝选择。而这使他得以在法国人心中占居一个如此特殊的地位。我们将非常怀念他。”

 

 

 

 

5月6日下午，毕沃去世的噩耗公布后，法国媒体、政界和文化界一时哀思如潮，上至总统、总理，下至普通读者、电视观众，无不对毕沃离世感到哀伤与怀念 ……

 

 

 

 

可以说，毕沃是法国电视文化的一个活“象征符号”，一位“国宝级”文化电视记者和主播，大凡稍上一些年纪的法国人都忘不了毕沃这一名字。

 

这位法国电视文化节目的创始人和主播在法国的知名度和影响远远超过所谓“文化圈”范围，就连那些可能从未看过他主持的节目的“五十岁以下家庭主妇”都不得不声称“极其喜欢他”，足见他在法国“家喻户晓”的地位。

 

毕沃专业记者出身，担任过《费加罗报》文学部主任并为法国《读书》杂志创始人兼主编；70年代作为法国最早的电视文学专栏节目“打开引号(Ouvrez les guillemets)”的制作人和主播涉足电视；

 

1975年1月在法国二台创办并主播法国电视史上最著名、最长寿的文学节目－“责问(Apostrophes)”，一直到1990年；该节目形式是与作家和评论家作面对面的交谈和讨论。毕沃曾在节目中接待采访过法国及世界当代文学和知识界的几乎所有知名人物，从玛格丽特•尤瑟娜尔(Marguerite YOUCENAR)、玛格丽特•杜拉斯(Marguerite DURAS)，到索尔仁尼琴(Alexandre SOLJENITSYNE)、莱辛(Doris LESSING)、布考夫斯基(Charles BUKOWSKY)等，不一而足。

 

 

 

 

在十多年间，毕沃的“责问”不仅能赢得20%左右现在难以想象的收视率，而且被视为法国的“文学弥撒”；法国作家、知识分子都把在“毕沃节目”中亮相当作无上的荣耀，不少出版商则更是谈“毕沃”色变，因为“责问”的反应和评价对一本新书的销量实在是举足轻重。1990年，“责问”在连续播映724期之后停止。

 

1991年，毕沃在息影一年后又复出二台，创办并主持“文化汤(Bouillon de Culture)”专栏节目，把内容范围从“责问”的书籍拓展至文学、电影、艺术等泛文化领域，但还保持原来节目的基本风格。每周“一锅”的“文化汤”又延续了十年，使法国文化界和普通电视观众喝得舒舒服服，乐不可言。而毕沃则也彻底地成为法国文化的一个象征符号，以致那个年代在法国恐怕很难找到不知毕沃名字的法国人。

 

更加有意思的是，据一项调查，绝大多数法国人都认定他是法兰西学士院的四十个“不朽者(Immortel)”院士之一(这也难怪，哪个院士没有做过“毕沃那儿(chez PIVOT)”的座上客或没受过他的严厉“责问”？)！

 

 

 

 

2001年6月，毕沃不顾整个法国文化界的一片反对和哀求声，断然决定见好就收，主动结束“文化汤”节目。记得播出最后一次“文化汤”时，电视台破天荒地将它安排在当天晚间的黄金时段，毕沃则请来了法国文化知识界的许多头面人物，当时的“诀别”场面以及第二天法国各路媒体铺天盖地的报导，真让人大有法国电视文化和知识界“如丧考妣”的感觉！

 

幸好，2002年1月，毕沃又回来了！但这次只是每个月露面一次，而且“双重之我(Double Je或“双重游戏”－法文题目本身就是个文字游戏！)的对象已和以前节目大不相同。

 

当然，毕沃在法国能如此“深入人心”，还有另一重要原因，那就是他曾从1985年至2005年在电视上推出了一个全世界绝无仅有的“DICOS D’OR法国及世界拼写冠军赛”，又被称为“法语听写”竞赛的节目，延续了近20年，从小学生到退休老人，有口皆碑。而且每年冬天一到“毕沃听写(DICTEE DE PIVOT)”决赛的那天，全法国，乃至比利时、加拿大等许多法语国家城市的街头巷尾，所有人都会谈论由毕沃亲自编撰的有时甚至能难倒法兰西院士的听写！

 

 

 

 

毕沃除了在电视台主持文化节目外，还曾担任法国几个著名文学奖的评委；而且从2014年至2019年12月，成为法国最著名的文学奖“龚古尔奖(Prix Goncourt)”的评审委员会主席。

 

毕沃还是一位著名的作家，发表过近20部著作。其中与语言相关的专著，除了著名的“听写”专集外，包括：《100个有待拯救的词汇》(100 mots à sauver)( 2004年) ﹑《100个有待拯救的表达法》(100 expressions à sauver)( 2008年)﹑《我生活的词汇：自传》(Les Mots de ma vie, autobiographie)(2011年) ﹑《对，但问题是什么呢？》(Oui, mais quelle est la question ?)，等等。

 

当然，谈到毕沃，则不能不谈及他与法国葡萄酒的关系，特别是与博若莱酒区(Beaujolais)的渊源。生于里昂附近的毕沃是一位喜欢葡萄酒且善于生活的人。他不仅能喝酒，而且还于2006年，曾在法国Plon出版社出版过一本关于葡萄酒的词典–《葡萄酒迷词典》(国内中文版译为《恋酒事典》)(Dictionnaire amoureux du vin)；该书于2014年获得了“美食家作家奖”( Prix des écrivains gastronomes 2014)。

 

 

 

 

2009年12月，毕沃和他的记者朋友贝利科•莱加斯(Périco LEGASSE)一起，发起成立了一个“博若莱保卫委员会(Comité de défense du Beaujolais)”，以对这一“法国身份的象征”(symbole de l’identité française)进行保护。从2009年起，昆希埃昂博若莱酒窖(Quincié-en-Beaujolais)以AOP beaujolais-villages(博若莱村庄)产地酒标酿造一款“Cuvée Bernard PIVOT(毕沃专属酒)”；因为毕沃自己拥有一公顷葡萄园，是这一酒庄的会员。

 

 

 

 

马克龙在毕沃去世当天发表的“推文”中之所以首先提及毕沃的“听写”，那是因为“听写”在法语和法国人心目中占有一种在其它语言和国度里都无法想象的独特地位。

 

可以说，听写是法国的“国粹”，属于法国文科领域的基础“核心”技术。对于每一个学法语的人，无论是法国本国人，还是外国人，“听写”都是一道不能不过的“坎”。

 

而“毕沃听写/Dictée de PIVOT”则无疑又是法国众多听写练习和比赛中最难最高级的“精品”了。

 

当然，“听写”虽是法国的“国粹”，但能得冠军的却并不一定是法国人！外国人的法语拼写水平往往会超过法国人。

 

 

 

 

早在拿破仑三世时期，“听写”曾经是皇帝宫廷里最受欢迎的一项娱乐活动。据说当时的著名作家梅里美(Prosper MERIMEE)曾给拿破仑三世和他的客人做过一次听写，结果是拿破仑三世犯了75个错，欧仁妮皇后犯了62个错，当时也在场的著名作家小仲马(Alexandre Dumas fils)错了24个，而犯错最少的，却是一个外国人，也即当时奥地利驻法国的大使，他只犯了3个错！

 

这种外国人成绩超过法国人的情况，在毕沃主持的听写竞赛中也经常发生，最终得拼写冠军获奖的常常是比利时﹑瑞士﹑加拿大或其它国家的人士。

 

而法语的听写或拼写之难，有时甚至都能使“毕沃听写”的“祖师爷”毕沃本人都会因“打盹”而“失足”！

 

法国曾发生过这样一桩轶闻：2015年6月15日的法国《快报/L’Express》刊登了一则记者怀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和快感写的即时报道，上面说道：那天早上7点33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终于发生了(L’impensable se produit)：前《费加罗报》﹑《点报》记者﹑龚古尔文学奖评委主席贝纳尔•毕沃终于犯了一个法语错误！

 

原来，毕沃在那天发在推特(TWitter)上的tweet(短文)中这样写道：“Ennemis naturels, l’eau et le feu, tombant du ciel, ne son unis que pendant les orages.”显然，“sont”里少了一个字母“t”！

 

 

 

 

这一消息顿时在网络上传开，一时大快人心！包括曾饱受“毕沃听写”之苦的各类选手在内的网民都感到欣慰：终于连毕沃都犯错啦！有的胆大包天的网民居然还敢用自己错误百出的语句纠正毕沃发的帖子！记者连连感叹：没想到毕沃一疏忽漏写一个字母，却能给这么多的法国人带来快慰！

 

可是，好景不长。49分钟之后，毕沃自己发现网民们如此兴奋原来是因为他的一个拼写错被人们“当场抓获”，于是赶紧又发了一个帖子纠错，并表示抱歉；那帖子全文是这样写的：“Pas bien réveillé… ‘ne sont unis…’dans le premier tweet de ce matin. Veuillez m’excuser.”网民们见了纠正帖后，局势才复归平静……

 

毕生酷爱法语语词、美酒美食和足球的毕沃先生走了。不知道上帝见了他，跟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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