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政治学院院长维舍拉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本文首发于2021年11月11日]

 

新任巴黎政治学院(Sciences PO Paris)院长马蒂亚斯·维舍拉(Mathias Vicherat)不仅是一位“左派硬汉(un mec de gauche)”，而且年轻气盛时还有“走到哪儿就把‘支部’建到哪儿”的嗜好：巴政的“Attac支部”，ENA的“CFDT支部”居然都是由他创办的！

 

不过，许多和维舍拉共过事的人，无论左右，都赞扬这位“死硬左派”，一致称赞他不仅聪明，而且在职业上毫不“宗派(sectaire)”；他在巴黎市政府的同事甚至都惊讶他居然还敢于在市政厅楼道里和右派同事“行贴面礼”！……

 

 

 

 

 

 

 

作者 ｜柳庄人｜© 法兰西360

 

 

 

2021年11月10日星期三，今年四十三岁的马蒂亚斯·维舍拉(Mathias Vicherat)终于过五关斩六将，在前一天学院校务委员会(Conseil de l’Institut)投票中获得绝对多数之后，又在巴政的直接“主管”机构—法国国家政治学基金会(Fondation nationale des Sciences politiques – FNSP)董事会的投票中，获得了23张选票中的19票赞成票，成为两级理事会一致赞同的院长候选人；

 

依照巴政院长任命程序，巴政校务委员会和国家政治学基金会董事会已经正式向法国政府高等教育、研究与创新部部长推荐马蒂亚斯·维舍拉为巴黎政治学院的新任院长。

 

按规定，接下来将在11月20日左右分别由共和国总统签署一项总统政令(Décret)和由高等教育、研究与创新部长签署一项部长令(Arrêté)，正式任命马蒂亚斯·维舍拉为巴黎政治学院院长。

 

至此，因国家政治学基金会前董事长奥利维埃·杜哈麦尔(Olivier Duhamel)乱伦丑闻引发并足足持续了十个月之久的巴黎政治政治学院“双头落地”的领导层危机终于可以画上句号了。

 

那么，在这次巴政院长漫长的遴选程序中胜出的马蒂亚斯·维舍拉到底是一位“何方神仙”，有没有能耐在前任费岱里克·米雍(Frédéric Mion)，特别是在强势校长里夏尔·德古安(Richard Descoings)之后，使巴黎政治学院走出近一年来陷入的多重危机，并重振雄风，继续保持法国最卓越精英院校之一的名声呢？

 

 

 

 

 

 

 

维舍拉是一个“左派硬汉(un mec de gauche)”

 

 

马蒂亚斯·维舍拉1978年生于巴黎近郊塞纳圣德尼省(Seine-Saint-Denis)的LesLilas(丁香)市，父亲德尼·维舍拉(Denis Vicherat)曾当过FNAC集团主管可持续发展的经理，是九十年代末发端于法国社会党内部的主张建设一个生态可持续的团结友好社会，以实现“buenvivir/更好生活”目标的“Mouvement Utopia/乌托邦运动”的创世人之一、“Utopia/乌托邦”出版社社长；母亲是一位曾“长期在法共”的儿童特殊教育工作者(éducatrice spécialisée)；

 

马蒂亚斯·维舍拉在读初中的时候学业遇到困难，多次被学校开除；后来在巴黎十一区的伏尔泰高中(Lycée Voltaire)获得社会经济科(ES)的Bac高中毕业会考证书；

 

在读完文科预科一年级课程(hypokhâgne)后，维舍拉成为巴黎政治学院(Sciences PO Paris)2000届学生；在巴政学习期间，维舍拉创建了巴政第一个另类全球化组织(altermondialiste)“支持金融交易课税与公民行动协会(Attac – Association pour la taxation des transactions financières et pour l’action citoyenne)”支部；

 

在准备ENA竞考的同时，维舍拉又为时任主管职业教育的部长级代表让–吕克·梅朗雄(Jean-Luc Mélenchon)工作，而且是UNEF法国大学生协会全国联合会的活动分子。

 

 

 

 

 

 

 

2001年，维舍拉撰写出版一本题为《支持法国Rap说唱乐的文本分析》(Pour l’analyse textuelle du rap français)的随笔。

 

2002年，马蒂亚斯·维舍拉被ENA(法国国立行政学院)录取，成为“Léopold-Sédar-Senghor(雷奥波尔–赛达尔–桑戈尔)”届的学生，同班同学中有：艾马纽埃尔·马克龙(Emmanuel Macron)、西蒙娜·韦伊(Simone Veil)的孙媳妇、现任法国广播电台(Radio France)董事长兼总经理茜皮尔·韦伊(Sibyle Veil)、前总统奥朗德的传媒顾问戛斯巴·冈寨尔(Gaspard Gantzer)、国民议会社会党议员团发言人鲍里斯·瓦罗(Boris Vallaud)(他的妻子娜佳·瓦罗–贝尔卡森[Najat Vallaud-Belkacem]是奥朗德任总统时期的国民教育部长)，等等；在ENA上学期间，维舍拉创办了ENA的第一个CFDT法国劳动民主联盟工会支部。

 

看来，维舍拉不仅是“左派”，而且还有“走到哪儿就把‘支部’建到哪儿”的嗜好，巴政的“Attac支部”，ENA的“CFDT支部”居然都是他一人的功劳！

 

 

 

 

 

 

 

2004年，ENA毕业后，维舍拉进了省长职系(préfectorale)，第一个职位是庇卡迪(Picardie)大区行政长官(Préfet de région)办公厅主任；2006年至2008年又在塞纳–圣–德尼省(Seine-Saint-Denis)担任专区区长(sous-préfet)、专员(chargé de mission)；在担任这一职务期间，负责处理城市暴力事件，曾开启与年轻人进行有关权利平等与社会公正的对话的先例，也为打击“睡眠商人(marchands de sommeil)”(指破败旧房出租人)作出过贡献，为此，有媒体甚至把维舍拉当作一位有“田野经验”的官员；

 

 

一位不仅被右派同事赞扬，而且还敢于和右派同事行“贴面礼”的“左派硬汉”

 

 

2008年，维舍拉调任至内政部国家警察总局，在时任国家警察总局长费岱里克·贝什纳尔(Frédéric Péchenard)手下，作为属地警区主任，负责警察与宪兵业务合并协调；贝什纳尔是萨尔柯奇(Nicolas Sarkozy)儿童时代的好友、铁杆“哥们”，也是著名的右派人士；但是维舍拉似乎毫不在意，尽管政治敏感度相差甚远，但两人之间的“电流通畅”(le courant passe entre les deux hommes)，2018年时，前国家警察总局长在提到前同事维舍拉时，还是毫不含糊：“在工作上，他极为出色；职业一流；我会毫不犹豫地和他重新一起工作。”

 

许多和维舍拉共过事的人，无论左右，都赞扬这位“死硬左派”，一致称赞他不仅聪明，而且在职业上毫不“宗派(sectaire)”；他后来在巴黎市政府的同事甚至都惊讶在市政厅楼道里看到他遇见著名右派议员贝什纳尔时居然还跟他“行贴面礼”！

 

维舍拉是2010年9月6日加入前巴黎市长贝特朗·德拉诺埃(Bertrand Delanoë)团队的，先是作为市长办公厅副主任，后来于2012年替代去总统府任副秘书长的尼古拉·勒维尔(Nicolas Revel)，坐正升任市长办公厅主任；2014年，安娜·伊达尔戈(Anne Hidalgo)当选巴黎市长后，依然留任市长办公厅主任；但维舍拉一开始便向伊达尔戈开诚布公地说明，在这“老位子”上最多只呆两年。

 

 

 

 

 

 

2017年，维舍拉如约离开巴黎市长伊达尔戈，到SNCF法国国家铁路公司担任主管企业计划与传播的副总经理，负责法国国家铁路公司的战略、传媒交流、形象事务，并承担发言人角色。 “我希望能够有各种各样的职业体验”，维舍拉曾经这样说道。

 

2018年底，维舍拉离开SNCF法国国家铁路公司，“跳槽”到跨国食品集团达能(Danone)公司，担任负责可持续发展、公共事务、传媒交流、安全及不动产的秘书长职务(Secrétaire général chargé du développement durable, des affaires publiques, de la communication, de la sécurité et de l’immobilier)，直到2021年10月1日，为了集中精力准备巴政院长职位的竞选，维舍拉在前景未卜的情况下果断辞去了达能集团秘书长的职位……

 

 

 

 

 

 

 

2019年年初，在多次传播交流“走调(couacs)”之后，马克龙准备对总统府身边的“近身卫士”进行调整清理，更换某些最早追随他的顾问，特别是传媒交流顾问；当时坊间一时流传，说维舍拉是马克龙看中的最合适的替代人选；但维舍拉最终还是没有接受马克龙的建议，而是去了私营企业达能任职；

 

在私人生活方面，维舍拉自2013年起曾和法国骨灰级电视主持人米歇尔·杜凯尔(Michel Drucker)的侄女玛丽·杜凯尔(Marie Drucker)(也是电视节目主播)有过一段恋情，并育有一子(生于2015年)；但和许多法国人一样，这段情感故事也未能逾越“七年之痒”：两人已于2020年分手…..

 

这便是巴黎政治学院新科“候任”院长的大致学业、职业与生活经历。

 

 

 

 

 

 

 

 

维舍拉面临的难题：如何收拾散落在巴政的满地鸡毛？

 

 

按照一位赞同选择维舍拉的巴政学生的说法：43岁的人生，已经历了这么多不同的职业岗位，从中央政府到地方政府高级行政官员，又从国有企业到私营国际集团公司，而且还写过关于“Rap/说唱乐”的书…..看了这CV(简历)，不能不敬佩和惊讶维舍拉的能力、活力和现代性，希望他能领导好巴政，使学校尽快走出一年来的漫长危机……

 

但是，毋庸讳言，这次巴政院长遴选更多的是在巴政留下了“一地鸡毛”，导致了许多人的遗憾和不满。

 

依照任命程序，自2021年5月31日一个由国家政治学基金会董事会和巴政校务委员会联合指定的推荐委员会(Commission de proposition)成立、6月9日发布候选人招募公告起，直至11月9日遴选最终结束，足足延续了5个月时间，虽然这也可以说明巴政院长这一职位的重要和相关方面对任命的重视和谨慎，但由于这期间造成权力真空和管理决策缺失停滞以及各种传言猜测和争议不断，自然对巴政的正常运作和名声造成很大的负面影响，无论对在校学生还是对学校领导层本身，这不能不是一个遗憾。

 

 

 

 

 

 

不满主要集中在两点：

 

第一，马蒂亚斯·维舍拉本人从未有过高等教育与研究领域的职业经历，有人因此质疑他如何能够领导巴政这一法国高等教育的“重镇”？

 

对这次巴政院长遴选最为失望的，大概是那些希望有一位“学者型”候选人出任院长的人了；特别是在9月份最后获确认的23位候选人中，有不少都拥有高等教育和研究领域的经历，其中包括：现任法国政府高等教育、研究与创新部高等教育司司长安娜–索菲·巴尔岱兹(Anne-Sophie Barthez)、国民教育部中小学教育司司长埃德华·杰弗莱(Edouard Geffray)、萨克雷高等师范学院(前卡桑高师[ex ENS-Cachan])院长皮埃尔–保尔·查里欧(Pierre-Paul Zalio)、巴政十个月以来的代理院长贝纳迪克特·杜朗(Bénédicte Durand)以及在11月9日最后一轮中被淘汰的法国国家科研中心主任研究员克丽丝蒂娜·缪斯林(Christine Musselin)和国立工艺技术学院(CNAM)总监奥利维埃·法隆(Olivier Faron)，等；

 

这些未被选中的候选人和那些希望打破巴政历来是“ENA”和国家行政法院“一统天下”的人们自然对维舍拉毫无高等教育工作经验的资历深表不满。

 

 

 

 

 

 

第二，维舍拉与马克龙的亲近关系。

 

维舍拉与马克龙是ENA同学，不仅在读书期间，两人曽在一起分享过如痴如醉的卡拉OK晚会和踢足球的疯狂学生生活，而且维舍拉也曾经是马克龙和布老师婚礼时的嘉宾…..所以，对维舍拉的候选人资格从一开始就有“徇私(favoritisme)”，甚至“内定”、“空降”的种种猜疑；特别是对维舍拉今年10月1日从达能辞职专心准备候选活动一事，更是被不少人解读为他是最后必赢的“马克龙的候选人”的一个“证据”；

 

有人公开指责推荐委员会在对候选人的遴选过程中，有预谋地一一排除其他候选人，以保证维舍拉能顺利进入最终递交给校务委员会和FNSP基金会董事会“两会”表决的“短名单(short list)”；有人甚至认为这遴选程序已被“篡改”，应宣布“无效”。

 

对此，巴政校务委员会和FNSP基金会董事会“两会”主席则不断向媒体声明，在遴选过程中，没有受到过任何“政治压力”，所谓“空降(parachutage)”的说法没有根据……

 

还有人则拿维舍拉的“Enarque/国立行政学院毕业生”身份说事，揶揄马克龙：在23位候选人中，曾有6个是“ENA”毕业生；而遴选的最终结局，是用另一个“Enarque”代替也是“ENA”和国家行政法院法官出身的前院长费岱里克·米雍；而米雍的前任、约10年前(2012年4月3日)在纽约离奇死亡的里夏尔·德古安(Richard Descoings)则也是“ENA”和国家行政法院法官的“双料货”，早知巴政如此离不开“ENA”，马克龙为什么还非要大动干戈，无情“杀死”自己的母校“ENA”呢？

 

 

 

 

 

 

当然，从德古安、米雍到维舍拉，也有人“慧眼识真金”，看出了巴政这接连三任“Enarque院长”的“差别”：德古安和米雍两人“ENA”毕业后都进了国家行政法院(Conseil d’Etat)，而维舍拉则是去了Préfectorale(省长职系)，这便意味着：德古安和米雍在ENA的学习成绩，特别是毕业排名(Classement de sortie)比维舍拉要好不少，因为按照ENA惯例，只有毕业排名进入“botte(名列前茅)”，也即前15名，才有可能选择去法国高级行政部门最“吃香”的“三大精锐职系(Grands corps)”：Conseil d’Etat(国家行政法院)、Cour des comptes(国家审计法院)和Inspection générale des finances(财政监察总署)；而在“ENA”毕业生才有资格进入的11个高级公职职系中，“省长职系”不算最差，应该是排名中等偏下(约50名至70名之间)的毕业生的选择……

 

有人因此得出“结论”：这次巴政院长遴选的“开放性”在于：对候选人的要求已经从“国家行政法院法官(conseiller d’Etat)”放宽到“省长职系”或同等水平了……而有的杞人忧天之辈也便立即联想到：在某种意义上，这不就意味着巴政的“堕落”或“衰落”么？

 

 

 

 

 

 

巴黎政治学院从此是不是将逐渐走向“衰落”？这不仅是新科院长维舍拉面临的挑战，而且也是一个包括巴政学生在内的不少法国人担心的问题。

 

马蒂亚斯·维舍拉是有备而来的。他在11月10日FNSP基金会董事会最后面试前，还在修改他的巴政“治理方案”。

 

号称法国“牛津”的巴政目前有14000名学生，4500名教员，其中300名专职教师(permanents)和近1000名雇员。学校的雄心依然是办成一所“世界水平的研究选拔型大学(université sélective de recherche de rangmondial)”。

 

维舍拉新院长上任后准备推出的，不是整体改革(réforme globale)，而是一种“不断创新的进程(processus d’innovations continues)”：继续扩大与学校签署协议的优先教育区域的地理范围；增加常设学院(faculté permanente)的教授人数；大规模开放职业继续教育，特别是企业需求愈来愈大的性别研究或生态转换等主题领域；

 

 

巴政每年的财务预算为2亿欧元；而它为购买与整修巴黎七区“炮兵公馆(Hôtel de l’Artillerie)”新校园缔结了1.6亿欧元贷款；为了获得更多财务资源，维舍拉院长希望加强动员校友捐赠；目前，巴政大约有9万名校友，但“Sciences PO Alumni”校友会登记在册的校友只有8000人，还有很大的发展改善空间；

 

“非学者型(non universitaire)”院长维舍拉也早已听到了来自各方面的对他资历缺陷的批评、指责和遗憾，并且专门为此准备了一个“重磅”决定：在他当选就任之后，将在“常设学院”的教授学者中任命一位主管学术事务的副院长，而且，这位副院长的职务名称，将沿用英美大多数大学都设置的“Provost/教务长(仅次于校长的常务副校长)”一词。

 

好，现在宣布：巴政“Provost/教务长”职位竞选正式开始……

 

 

(图片来自网络)

 

 

资料来源/Sources：

 

 

https://www.lemonde.fr/campus/article/2021/11/11/l-irresistible-ascension-de-mathias-vicherat-a-la-direction-de-sciences-po_6101769_4401467.html

 

https://www.lefigaro.fr/actualite-france/mathias-vicherat-prend-la-tete-de-sciences-po-20211110

 

https://www.ouest-france.fr/education/etudiant/etudes-superieures/qui-est-mathias-vicherat-nomme-a-la-tete-de-science-po-paris-7c26302a-4390-11ec-8221-cbcea3ca8e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