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纳济贫院：穷人的圣殿

十多年前我正迷上葡萄酒品鉴，在勃艮第走过很多段葡萄酒之路，博纳是我的必经之地。我常常会去博纳一家书店淘书，博纳主宫医院恰好就在书店旁，因为当时从事的工作与建筑学颇有关联，所以我探访过多次这座历史悠久的医院。

很快，机会就来了。新年假期出行时，我们会经过博纳，想起对孩子们说过的话，就留出一天的时间，全面地认识下博纳主宫医院的前世今生。

博纳主宫医院（Hôtel Dieu de Beaune），也叫博纳济贫院，由勃艮第公爵的掌玺大臣兼大法官尼古拉•洛兰和他的妻子德莎琳1443年出资修建。当时法国刚刚经历过英法百年战争和黑死病劫难，洛兰夫妇决定为穷人们修建一个济贫院。济贫院的法文原义是“天主的宅邸”，希望病人在这里有亲近上帝的舒适感，在这里能安心地接受治疗。因为，虔诚笃信天主教的洛兰夫妇认为，上帝面前人人平等，即便是穷人，也有享受生命和生活的权利。人，生来并不是平等的，但是，追求幸福生活的权利是平等的。

当年，洛兰夫妇立下宏志，这座济贫院，将不仅是给穷人免费救治的医院，而且是一个真正属于穷人的宫殿。他们几乎倾尽家产，历时八年建成了医院。医院建成之后，两人还把名下盐场的租金和葡萄园的收入捐献给济贫院，用于日常的运营开支。洛兰夫妇的善举也激发了很多人的善心，各界各方慈善捐助不断。从中世纪到二十世纪这五百多年里，济贫院运作良好，还不断输出医护人员，在法国各地建立分支医疗机构。一代又一代的修女们默默奉献，治疗照顾了无数老年人、残疾人、孤儿、孕妇和穷困者，直到1970年医院迁往新址，古老的济贫院则保留成为博物馆。

博纳济贫院在建筑界也是声名远播，被盛赞为勃艮第中世纪建筑的一颗明珠。这座火焰哥特式建筑，分为两个主体部分，一个彩色跳跃、一个简洁沉静，“浓妆”与“淡抹”相宜相衬。除了典型的哥特式外墙，更多的看点是在屋顶。屋顶上用红色、黄色、棕色、绿色瓷瓦，镶拼出多变的几何图案，这种华丽多彩屋顶装饰风格起源于中欧，后来在勃艮第公国普及，成为勃艮第建筑的传统和象征。另外还有五十多个立在屋顶、阁楼和塔楼上的风向标，随风旋转，给宏大宽阔的建筑增添了一份动感。

济贫院的中心建筑是穷人厅，大厅长50米，宽14米，高16米，巨大宽阔，堪称殿堂。屋顶上十根巨大的横梁描绘着五彩龙“叼起”，寓意去病苦。（很有意思，这个医院里我还发现了不少与龙相关的踪迹呢。见下图）就像创建者洛兰法官所言，这是一座给穷人的宫殿。

孩子们目标明确，一进大厅就去找英国飞行员的病床。病床靠墙而设，面对面排了两排，即便以现在的眼光来看，依然算得上豪华舒适。床的四角立有四根大柱，围着一圈床幔，猩红色的天鹅绒，衬得白色的床单愈发洁净，床头还挂着一根拉绳，病人有什么需要就拉一下，就像现在病房里的呼叫铃一样，没想到，五百年前就有这样人性化的设计了。

济贫院对于穷人实行全免费，但对富人则会收费。雨果贝托厅就是因此而为富人设立的VIP病房，入住这样的病房得缴纳高昂的费用，医院则借助这部分收入补贴日常开销。“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洛兰不愧是大法官，深谙平衡原则。

圣尼古拉厅是专门为女性病人设置的。1658年路易十四在参观济贫院时，发现男女病人混住有诸多不便，就捐赠了这间病房，便于将男女病人分开治疗。

走进药剂房，可以看到当年修女药剂师们如何准备药物。植物药基本都取材于自栽在后院的百草园里，药柜架上收藏了一百多个彩陶药罐，里面盛放着药膏、精油、药丸、糖浆等；旁边的工具房里展示了各种医用器械，单单从这些工具的数量和种类看，当时医疗的水平也绝对称得上先进（那时就已经有开颅手术用具了）。

病嘛，三分治七分养。在厨房，还可以看到给病人准备的丰盛伙食，巨大的壁炉上还有一个由自动木偶转动的旋转烤肉铁叉。呵，难怪维奥莱-勒-迪克曾这样说过， “博纳是世界上唯一一座让人想生病的城市！”

孩子们打卡了《虎口脱险》的摄制地，我也有要打卡的地方–魏登的杰作《最后的审判》。

魏登是继大名鼎鼎扬•范艾克之后最优秀的的佛兰芒画家，两人都善长做最细微的物像处理和表现最微妙的光线效果，但魏登的笔触更显的温煦，富含情感。《最后的审判》是一幅九面多折画屏，画屏打开时是宗教画作，而折叠关闭后还能看到洛兰夫妇的画像。画作展现了天堂、人间和地狱的景象，画面上那种强烈的冲击力和震撼力直击心灵，静静地站着看，可以感受内心似乎有一种宁静的力量在缓缓地注入。

济贫院每间病房里都配置不少艺术品。因为洛兰夫妇相信，艺术品能起到安抚病患，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帮助他们减轻痛苦。看来，古人早就认识到了身心不二。

文末有个小彩蛋：

在药材陈列区发现一种药，叫做“小龙虾之眼”。说是取材于小龙虾体内的石灰石碳酸盐，主治腹泻，有抗出血功能。

哈哈，看来吃小龙虾算是一种食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