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哲学家、艾滋病防治界象征人物、福柯生前男友达尼埃尔·德菲尔去世
所有有幸认识达尼埃尔·德菲尔(Daniel DEFERT)的人将永远忘不了他的优雅、他的含蓄、他的细腻精神；这一清醒与渊博的智慧使得当他发表看法时，人们定然会听他的；更有甚者：人们还能学到东西……
达尼埃尔·德菲尔2014年1月14日在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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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柳庄人｜© 法兰西360
[重要说明] 本文根据法国《世界报》(Le Monde)网站2023年2月7日21时16分发布的弗朗克·努齐(Franck NOUCHI)的署名文章编译。特此说明，并向《世界报》及原作者弗朗克·努齐表示感谢。
据法国媒体报道，达尼埃尔·德菲尔(Daniel DEFERT)于2023年2月7日星期二在巴黎去世，享年85岁。
达尼埃尔·德菲尔是法国艾滋病防治领域的重要象征人物之一，同时又是哲学家、社会学家、米歇尔·福柯(Michel FOUCAULT)的生前男友兼出版人以及法国著名艾滋病防治公益机构“Aides/艾滋援助”协会的创世人。
达尼埃尔·德菲尔可以说是经历了几个不同的人生。生于1937年9月10日，曾是巴黎高师圣克鲁分校(ENS Saint-Cloud)学生，于1964年成为哲学学衔教师(agrégé de philosophie)。德菲尔曾经是雷蒙·阿隆(Raymond ARON)的学生，也是“种族肖像学(ethno-iconographie)”概念的理论家之一，他原本可以在最初在“万森纳(Vincennes)”后来于1980年搬迁到“圣德尼(Saint-Denis)的巴黎第八大学(Université Paris VIII Vincennes (Saint-Denis)沿着社会学助教(1969年至1972年)、讲师、副教授(1985年至2001年)的路径，“只是一个”社会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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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1960年代初德菲尔与米歇尔·福柯的相遇深深地改变了他的生命。他与福柯的这一被描述为“一种激情状态(un état de passion)”的关系使他们两人都成了法国当年地下毛派运动“无产者左派(GP-Gauche prolétarienne)”的活动分子。德菲尔对这段毛派活动分子经历曾记忆犹新，尤其记得“农民的眼睛是雪亮的(L’œil du paysan voit juste)”、“应当两条腿走路(il faut marcher sur ses deux jambes)”等语录；据他后来说，这些格言曾特别有助于规范他帮助艾滋病血清阳性者(séropo)和艾滋病患者的行动。
作为毛派分子，德菲尔曾参加了一次旨在为当年被禁组织“无产者左派(GP)”的被拘禁活动分子获得政治犯身份(statut de prisonnier politique)的绝食活动。在这一行动的直接影响下，德菲尔与福柯及皮埃尔·维达尔–纳盖(Pierre VIDAL-NAQUET)等知识分子一起参加了“监狱资讯小组(Groupe d’information sur les prisons)”的创建。当时的想法不仅是给囚犯发言权、使囚犯以其真实身份现身于公共空间，而且还对监禁的概念本身进行思考；1975年，福柯就同一主题出版了他的理论杰作之一《监视与惩罚：监狱的诞生》(Surveiller et punir : Naissance de la prison)。
对于达尼埃尔·德菲尔来说，福柯之死改变了一切。他曾花了整整20年时间描述福柯之死的情节。2006年，在他的新著《我们的艾滋病年代—25年内心战争》(Nos années sida – 25 ans de guerres intimes)出版时，德菲尔曾接受法国《解放报》(Libération)记者埃里克·法夫罗(Eric Favereau)的访谈，发表了一篇题为“从哀伤到斗争(Du deuil à la lutte)”的访谈录。在这篇访谈录中以及在2014年出版的另一本访谈集中，德菲尔详细地谈到了长久不被理解的米歇尔·福柯死亡的情况。
“开始时，是一种咳嗽，”他说道。在1984年1月，一种基于Bactrim(磺胺甲恶唑和甲氧苄啶)的抗生素治疗显得很有效。德菲尔说，“在那个年代，对艾滋病的描述是一种突发性、并会很快致死的疾病的描述。然而，在我们看来并非如此。所以，面对治疗方案的效果，我们两人在1983年12月都曾提到过的艾滋病假设便消失了。因为他得到治愈，这就意味着得的不是艾滋病。”
生活又恢复了。福柯继续在法兰西公学(Collège de France)授课，并写完了两本著作。1984年6月，旧病复发。住院三星期之后以死亡告终。“医生声称不知道他得了什么病”，德菲尔继续道(……)：“他们对匆匆归结于艾滋病的假说有合法的保留。把同性恋等同于艾滋病，这太简单了。他们不让自己过早或过于专门地想到这一点。”医疗团队最为关心的是保持某种沉默，以让福柯潜心工作，进入“与自己死亡的秘密关系之中”，如同他在几个月前为他的朋友菲力浦·阿里耶斯(Philippe ARIES)写的悼念文章(nécrologie)中所描述的那样。
福柯死后，有人叫达尼埃尔·德菲尔去巴黎萨尔贝特里耶尔(Salpêtrière)医院民事事务科(état civil)。办公桌上乱扔着一页纸张—那是福柯的入院单—，他在上面看到这样写着：“死亡原因：艾滋病”。“这是什么意思？”他问身边的医生。“您放心吧，这个将会消失，不会留下痕迹。”
“这时，我才强烈地发现了艾滋病的现实”，德菲尔说道：“在社会的不可思议中装模作样。我发现了这种曾经屏蔽一切真实关系的惧怕。”他继续道：“自他在不明说、不能或不知道怎么明说的情况下死去之时起，我感觉到我不能代替他来说，觉得这是有悖于我所认同的医学伦理的。但是，什么都不说，这又陷入了对丑闻的害怕。我需要解决一个问题：不为他而说，但不是什么都不做。有义务创造某种东西，它不是关于他死亡的一种说辞，而是一种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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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des(艾滋援助)”协会便是这么诞生的(这一名称是法语“aider/aide/帮助、援助”和英语“Aids/艾滋病”这两个词的结合)。德菲尔自己的血清检测为阴性—在当时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因为人们还都不清楚这抗体的存在意味着什么—当然这使他当时放了心，并决定把“志愿者(volontaires)”们都联合起来，为使公共健康的迫切需要获得胜利而坚定地斗争。
达尼埃尔·德菲尔所领导的战斗曾经漫长、顽强、至关重要，但有时也未被理解(例如，为什么他不愿意把“Aides/艾滋援助”变成一个捍卫同性恋者的协会？)；这一斗争之所以艰难，尤其是因为政治领导人们曾对与艾滋病出现相关的社会利害关系不感兴趣。那时曾经还是一个教会的政治影响力是如此巨大，以至于都不可能做使用避孕套广告的年代……
德菲尔很快就明白了最重要的是让病人们—无论是同性恋、吸毒者，还是血友病患者(hémophiles)、异性恋者—走出他们的孤独，并终止以他们为目标的各种谴责。实现这一目标也非常复杂，特别是因为某些对话者，例如同性恋报刊，避而不答。
直到1986年米榭尔·巴尔查克(Michèle Barzach)受命担任希拉克政府的卫生部长，事情终于开始变化。达尼埃尔·德菲尔也终于在国家的最高层找到了善于倾听的对话者。
1987年，“Aides(艾滋援助)”协会发生分裂，使得受皮埃尔·贝尔杰(Pierre Bergé)资助、由让–弗洛里昂·梅岱达尔(Jean-Florian METTETAL)和时任世界报记者弗岱里克·埃岱尔曼(Frédéric EDELMANN)发起的“Arcat-Sida”协会应运而生。两年之后，“Act Up-Paris”宣告成立。米歇尔·福柯的形象和著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成了震撼这一社会活动领域的各种讨论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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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福柯，德菲尔和弗朗索瓦·埃华尔德(François EWALD)一起共同出版了四卷本—如今又重版为两卷本—的《演说与文稿集》(Dits et Ecrits)—这是一本讲座、访谈和文章的身后文集(recueil posthume)。达尼埃尔·德菲尔也参与了由弗莱岱里克·格罗(Frédéric Gros)主编的《米歇尔·福柯著作》(Œuvres de Michel FOUCAULT)2015年“七星文库(La Pléiade)”版的出版工作。
达尼埃尔·德菲尔是艾尔维·纪贝尔(Hervé GUIBERT)1990年发表的关于艾滋病的著名小说《致没能救我一命的朋友》(A l’ami qui ne m’a pas sauvé la vie)中的一个人物，化名斯岱凡。纪贝尔以自传虚构体(autofiction)形式叙述了他的朋友缪兹尔(Muzil)(即米歇尔·福柯)的患病(艾滋病)经历。德菲尔还作为人物出现在另一本由马蒂厄·兰东(Mathieu LINDON)在2011年发表的题为《爱想说的东西》(Ce qu’aimer veut dire)的这一很动人的书中。
所有有幸认识达尼埃尔·德菲尔的人将永远忘不了他的优雅、他的含蓄、他的细腻精神，这一清醒与渊博的智慧使得当他发表看法时，人们定然会听他的；更有甚者：人们还能学到东西。
尼埃尔·德菲尔的几个日期：
·1937年9月10日：出生于法国约纳省(Yonne)阿瓦隆市(Avallon)
·1969年：开始在万森纳试验大学中心(Centre universitaire expérimental de Vincennes)(即巴黎第八大学的前身)教授社会学
·1984年：创办法国第一个艾滋病公益援助机构“Aides/艾滋援助”协会
·2023年2月7日：在巴黎逝世
资料来源/Source：
法国《世界报》(Le Monde)网站2023年2月7日21时16分发布的弗朗克·努齐(Franck NOUCHI)的署名文章法语原文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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