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是法国最有权势的人”,落马“红衣主教”、前法国内政部长盖昂如是说

77岁的囚犯、曾显赫一时的法国头号警察、人称红衣主教的克洛德·盖昂(Claude Guéant)读到这一行字,陷入了深思:

曾经使我们如此幸福的东西同时又隐藏着一种我们意想不到的危险……/Ce qui nous rendait si heureux recelait en même temps un danger que nous ne soupçonnions pa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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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Crédit ImageStéphane OIRY / Le Monde)

作者/Auteurs杰拉尔·达威(Gérard Davet)与法布里斯·洛姆(Fabrice Lhomme)


译者
/Traducteur|儒思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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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文原文/ © Texte français《世界报》(Le Mon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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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译文/ © Traduction chinoise:法兰西360(falanxi360.com)

202261日,法国《世界报》(Le Monde)发表了一篇由著名深度调查记者、时政作家杰拉尔·达威(Gérard Davet)和法布里斯·洛姆(Fabrice Lhomme)写的人物肖像,描述了尼古拉·萨尔柯齐(Nicolas Sarkozy)时代的强人、曾任总统府秘书长和政府内政部长的克洛德·盖昂(Claude Guéant)的近况,从一个特殊视角,勾勒了这位人称红衣主教(Cardinal)”的萨尔柯齐心腹幕僚的鲜为人知的人性面貌……


最近几年,杰拉尔
·达威(Gérard Davet)和法布里斯·洛姆(Fabrice Lhomme)两人合作在法国出版了近十本影响深远的畅深度调查销书,揭露了不少涉及法国政治、司法、经济和体育等不同领域的“疑案”,特别是对萨尔柯齐、奥朗德和马克龙三位总统进行了前所未有的深度调查与访谈,先后出版了:关于萨尔柯齐的:《萨尔柯齐自取灭亡》(Sarko s’est tuer)(2014)、《仇恨:萨尔柯齐年代》(La haine. Les années Sarko) ;关于奥朗德的:《总统不该这么说》(Un président ne devrait pas dire ça)(2016);关于马克龙的:《叛徒与虚无》(Le Traitre et le Néant)(2021年,该书法语标题明显具有嘲讽意义,令人想起萨特名著“L’être et le néant/存在与虚无”的书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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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以来,杰拉尔·达威除了负责法国《世界报》深度调查栏目外,还在巴黎政治学院(Sciences PO Paris)新闻学院、波尔多新闻记者学院(IJBA)和巴黎记者培训中心(CFJ)担任教学。


2021
1213日,克洛德·盖昂被监禁的消息在法国媒体公开传播后,“法兰西360”网站曾发表过一篇署名“儒思忧”的长文,标题为“萨柯齐时代的“强人”、前法国内政部长盖昂为什么锒铛入狱?”,比较详尽地介绍了“盖昂事件”的来龙去脉,在某种程度上可以与达威及洛姆的下文互相参照,配合阅读。

儒思忧旧文的二维码和全文链接为:

https://www.falanxi360.com/article/103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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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为《世界报》网站发布的该文法文版的中文译文。

尼古拉·萨尔柯齐的前心腹谋士(éminence grise)经受了牢狱之苦,并愈来愈难以走出缠绕着他的各种司法和财务上的烦恼。与这位现已77岁并仍然发誓诚实正直的人的一次会面。

在他每天跑护士室就诊和在健康监狱狭窄的放风院子里的一次散步之间,一位身着单薄衬衣和长裤的老人坐在他的囚室里。他套上一件毛衣,然后又套一件;他感到寒冷。他正了正眼镜,然后继续他那被监狱的一片嘈杂声成千上万次打断的阅读。他读的是斯蒂芬·茨威格(Stefan Zweig)昨天的世界(Le Monde d’hier)。他的目光大概是停在这几行奥地利作家1942年自杀前夜所写的字上了:“曾经使我们如此幸福的东西同时又隐藏着一种我们意想不到的危险……


这便是囚犯克洛德·盖昂,
77岁,重新沉浸在十年之前的记忆之中,那时他是权势极大的爱丽舍宫总统府秘书长(2007年至2011),同时兼任尼古拉·萨尔柯齐的左右手和心腹谋士。这是在那属于他的世界未崩塌之前,在司法审查、官司、衰老之前……。随后便是20211213日至202229日的牢狱之灾。因还债过于拖沓而被监禁。从此之后,医院住院接连不断:带状疱疹、腹股沟疝、心内膜炎……他在他位于巴黎16区的家里,用他那估计永不舍得放弃的有点过时的礼貌接待了我们。他在下午会客,当他觉得自己还能见人的时候。我们很熟;我们的第一次会面可以追溯到1994年。克洛德·盖昂那时还是一位循规蹈矩的省长,一名无可指责的高级官员,不仅右派喜欢,而且也受左派尊重,时任国家警察总局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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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年之后,前内政部长(2011年至2012)步履缓慢。他还保留了把什么都记在小卡片上的癖好。即便还了俗,“红衣主教”—他曾因有擅于暗中井井有条地指挥行政权运作的癖好而得此绰号—还保留了他的习惯。他家的室内装饰朴素,几张他和“他的”总统萨尔柯齐的照片,一把阿尔及利亚总统布岱弗里卡(Bouteflika)送的马刀……


当着我们的面,他重新检视着他的失宠,丝毫没有伤感,也无任何内疚。前“红衣主教”还没准备忏悔。“这让人眩晕”,他倒还是承认;但又马上祭出一个比较简单解释:“我曾是法国最有权势的人,这招来很多敌人。假如我没有象我有过的那种生涯拓展,我可能什么麻烦都没有。假如我一直留在省长位置上,我可能有一个安静舒适的晚年。”他双颊突然涨红,这是这位一本正经的人内心激动的征兆。他撂下这么一句:“被监禁曾是一个很大的冲击,而且我必须说,在这整个期间,我一直被一种强烈的反抗情感,一种不公正的情感所缠绕;我现在还依然如此。”

有钱人的生活

可是,没多少人为他辩护。尼古拉·萨尔柯齐也一样。他甚至在私下问他的来客们:“你们知道吗?克洛德·盖昂会这么爱钱?”因为近几年有一个传说:一个关于盖昂变得唯利是图(âpre au gain)的传说,特别是在他2006年结识了商人亚历山大·吉乌里(Alexandre Djouhri)之后;吉乌里使盖昂见识了有钱人生活的乐趣:礼物、精美筵席、美人作伴的晚会、豪华酒店……在他太太于200810月去世后,克洛德·盖昂似乎放弃了他所有的个人防线,而他一切麻烦的起点应该是在这儿。


这种故事情节可让他急得跳起来:“两个盖昂的传说?假如我太太还在,我不会象我所做的那样与吉乌里交往,这倒是肯定的
……。吉乌里,他请我,我们大概每个月见两次,但我们从未两个人在一起做过任何一笔生意。那个突然变了样的克洛德·盖昂,完全没那回事。我可不玩木偶剧!”他回到导致翻船的过程:“如要在时间上对各种事情定个位,我为之坐牢的(内政部)奖金事件远在我认识吉乌里之前,因为这是2002年至2003年的事,那时我太太还在世。”“所谓的利比亚献金案,这是2006年的事”,他几乎有点得胜似地补充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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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法审查与判决

要在这儿细数把他猛然推入司法地狱的各个案子是不可能的,因为数量太多了。我们在这儿可以记住内政部办公厅奖金案,20191月,它给他带来了一个2年监禁、其中1年缓期的终审判决。该案指责他在2000年代初动用了约21万欧元警察的调查经费来填补他月末的亏空。连同各种罚金,税务部门最终向他讨还23.3万欧元。121日,他又因在爱丽舍宫时不通过合法程序允许订购民意调查而在一审中被判1年监禁其中4个月缓行。他上诉了。10月份,他将出庭南戴尔(Nanterre)法庭,接受2012年他在(上塞纳河省)布劳涅—毕昂古尔市(Boulogne-Billancourt)参加立法选举竞选时可能的非法竞选集资案的审讯。此外,他还多次因“坏人合伙(association
de malfaiteurs)
”而被司法审查,特别是在利比亚献金案—也即2007年尼古拉·萨尔柯齐总统竞选集资案中。


他差不多微笑起来。如此多的凌辱一下都落在同一个人身上,而这人还曾一度是虽不怎么光鲜、但却是全心全意为国家服务的高级官员的化身
……。就象常常发生的那样,他又回到了那个他为之效劳了这么久的人。“我跟萨尔柯齐的亲近关系是不是加重了案子?他和司法部门的关系不象田园诗那么美,这对任何人可都不是个秘密,对吧”,他讥讽道;“在我被拘禁期间,他有所表示,由于司法审查关系,是以间接方式(两人无权接触联系),但他向我转达了信息说他想着我。他建议在财务上帮助我。但我们没有任何关联”,盖昂赶紧说明。

女佣人、园丁……

直到最后一刻,他都以为能避免监禁这一羞辱。再说,他不早已开始向税务机关支付罚金了吗?直至20202月,已作了七次付款,总计金额7600欧元。当然,帐肯定还不对;不过,他每个月4600欧元的退休金净额每月被提取3000欧元,还被行政扣押一次。至20216月,他还欠款15.5万欧元。他那时还解释不久将有进款。他曾被任命为国际经济发展组织的总裁大使;合同保证给他21.3万欧元年薪。可惜的是,这一假冒组织只是一个“空壳”,受谨慎的法官嘱托承担调查的人员这样评注道。


尽管精明老到,盖昂似乎真的被骗了。可是他却说两年前即已意识到受骗;“这个组织”,他说道,“当我发现它无法与不同国家签署它所炫耀的驻在地协定
(accord de siège)时,它在我眼里已完全失信了。”乐观主义,或者说是天真老实,他不顾这一次失望,又投入到了一次新的冒险;这次是和专门从事募集捐款在贫穷国家建设基础设施的苏钦达基金会(The Soh Tchinda Foundation)。他今天依然是该基金会的“巡回大使(ambassadeur itinérant)”。


尽管他的律师菲力浦·布歇
艾尔戈齐(Philippe Bouchez El Ghozi)提醒他要警惕,但他还是认为这一道路有前途,所以,不惜利用他的“地址本”(关系网络)。在这种情况下,要加快还债的频率便不可能了。


然而,在
2019年和2020年间他收到了一笔来自一项人寿保险的8万欧元进款。他还保留了些许原先的生活排场,上餐馆或剧院,在巴黎住所雇了一个女佣人,在乡下别墅雇了一位园丁,特别是他转了将近5万欧元给他的两个孩子。在司法部门看来,这就太过分了。“他曾对我说:‘我情愿帮我孩子一把,也情愿戴电子手铐’”布歇艾尔戈齐律师回忆道。“有一段时间,他女儿家里甚至连电都没了。两个孩子真的很艰难,在外人看来,这显得有点不可思议,然而这却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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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监狱与让-吕克·拉艾和乔治·特农为邻

202111月,巴黎上诉法院撤销了曾给予他的缓期执行。监狱等着他。一个月后,一辆共和国的官方车辆—作为前内政部长,他依然享受警察保护—把他送到健康监狱门前。他就这么被关在了受威胁名人区的单人囚室内。他受到了前国务秘书乔治·特农(Georges Tron)的欢迎;他悄悄地对盖昂说:“克洛德,这儿不是我们的世界……”。实际上,他的邻居是歌星让吕克·拉艾(Jean-Luc Lahaye)、模特经纪人让吕克·布卢纳尔(Jean-Luc Brunel)……甚至还有20209月在查理周刊(Charlie Hebdo)旧址前用剁肉刀恐怖袭击的作案人查埃尔·马赫姆德(Zaheer Mahmoud)。“我原先绝对不认识的拉艾是个很讨人喜欢的人。我走后没过几天就自杀了的布卢纳尔也一样。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人则让我有点无动于衷!例如,所有人都相互握手,但我,我不会跟恐怖分子握手。然后,也有‘匕首杀人犯’(surineurs),就象19世纪所说的杀人犯那样……”。


监狱里的时间很漫长,尤其是当人们坚信自己跟那儿毫不相干的时候。实际上,从
20211217日起,也就是在他被监禁四天之后,他的全部债务,也即总计23.368万欧元,都被还清,如同一些司法文件所证明的那样,其中包括一份由大区公共财政局出具的文件。“我真都可以筹集1百多万欧元!”布歇艾尔戈齐语气肯定地说。因为捐赠人源源不断,常常是匿名者,也有前部长的两位熟人,仅他们两人就总共认了13.5万欧元。

“我是一个象征符号!”

“盖昂募捐行动(Guéanthon)”运作成功了。有点晚了?“我历来拒绝索要任何东西”,他说道,“即便是这些帮了我的朋友们,我也什么都没要。出于自尊心。我绝不是一个乞求者。”还得要等到29日他才能恢复自由。紧接着,他住院了。自此后,他怒气未消:“有人要把我关进牢房,因为我是一个象征符号!这样对待我绝对是件丑闻。司法机构意欲坐实它的权势。为了确立这一权势,他们走得很远,走得比法律所允许的更远!”


可是,您也别指望依靠他控告已被司法系统击得支离破碎、并且他本人就曾是一个核心构件的“萨尔柯齐体制
(système sarkozyste)”。例如,他始终否认任何非法筹集,特别是在利比亚献金一案中。即便他的忠心耿耿没有得到报偿也在所不惜。萨尔柯齐阵营的关键人物如今已成了被本阵营排斥和蔑视的人。“当我倒在司法机器中的时候,我都不敢出家门”,他透露道,“我成了一个很孤独的人;这非常显而易见。我的一大缺陷就是不善经营我的关系。熟人们不会自发主动地上门集结,他们没有任何理由这样做!但我敢说,无论在道德、伦理上,还是在经济方面,我是一个诚实正直的人。”


克洛德·盖昂陪送我们出屋。在客厅的茶几上,引人注目地摆着一本传记
……是那位真正的“红衣主教”马扎兰(Mazarin)的传记。在他写于1684年的政治家的必备课本(Bréviaire des politiciens)一书中,他便告诫道:“当你每次—最好是愈少愈好—现身于公众场合时,你必须尽量表现得无可指责;一个微不足道的差错足以玷污名声,而在这时,损失常常是不可逆转的。”

(图片来源/Crédit Photo:来自网络)

资料来源/Source :《世界报》(Le Monde)202261日版


法文原文链接
/Lien vers le texte français

https://www.lemonde.fr/police-justice/article/2022/06/01/j-etais-l-homme-le-plus-puissant-de-france-claude-gueant-le-cardinal-dechu_6128419_1653578.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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