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龙誓言取消的“ENA”到底是一所什么样的学校？

 

“ENA/法国国立行政学院”是一所毕业生一概不发任何文凭、只有2名专职(法语和体育)教师、建校75年才培养出7161名毕业生的规模小得不能再小、却影响大得不能再大的“大学校”……

 

 

 

 

 

作者 ｜让居易｜© 法兰西360

 

 

[马克龙为什么要取消“ENA”？](系列序言)

 

 

2019年4月25日晚，在总统府爱丽舍宫举行的记者会上，马克龙正式确认希望取消“ENA(法国国立行政学院)” (以下简称“ENA”)，改革高级官员体制。

对于法国政界和舆论界，这不啻是一个晴天霹雳，甚至简直象一次十二级大地震……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马克龙为什么要动真格，不惜“大义灭亲”，亲手“杀死”自己的“母校”？

“ENA”这一被人称为“权力学院”的学校到底是一个什么性质的机构？

三大“精锐职系(Les Grands Corps)”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它们在某种程度上构成了“ENA”的“原罪”，如今又成为“众矢之的”？

为什么“毕业排名(classement de sortie)”制度既是“ENA”的“灵魂”和“精髓”，又是其“毁于一旦”的主要诱因之一？

法国人到底为什么对“ENA”不满？近30年来法国为什么屡屡出现“ENA”存废争议？马克龙真的能取消“ENA”吗？

马克龙此次突然剑指“ENA”，是仅仅为了迎合反精英的“民粹”情绪，还是标志着一个“精英治理”时代的结束和某种新的“法式”政府内部“权力斗争”的开端？  

 

作为曾于1997年至2016年间在“ENA”任中国高级官员培训项目指定口译(interprète attitré)近19年的“见证人”，本人自以为对“ENA”这所学校以及对法国政府，尤其是高级行政体制的运作有比较深入的—也可能是包括绝大多数法国人都不易得到的—了解和认识，遂希望把19年职业活动中近距离观察﹑体验与思考积累的有关“ENA”的点滴感受和知识整理成一组拙文，与关心法国政治和时事的朋友们交流与分享。

 

让居易，2019年5月8日

 

 

 

[马克龙为什么要取消“ENA”？](系列之1)

 

关于“ENA(法国国立行政学院)”的必要“科普”

 

 

法国国立行政学院(“ENA”)根据当时任法国临时政府总理的戴高乐将军签署的1945年10月9日法令创办。

 

法国国立行政学院从一创立，它的“级别”就很高，属于法国总理的直辖机构，学校的招牌﹑信笺﹑名片的抬头都直接标注“总理府”字样。通常由公职部长或负责公职事务的部长代管。本届政府没有设立专门的公职部，代总理主管“ENA”的，是公共财务与行动部长杰拉尔德·达尔马南(Gérald Darmanin)，由受其领导的国务秘书奥利维耶·杜索普(Olivier Dussopt)负责具体工作。

 

学院院长通常由至少是“省长(préfet)”职级的高级官员担任，属于必须由总统任命的高级官员。

 

前任院长是即将举行的欧洲议会选举法国执政党“共和国前进党”选单的领头人娜达丽•罗瓦佐Nathalie LOISEAU)，在今年3月27日之前曾任欧洲与外交事务部长下辖欧洲事务部长；

 

现任院长巴特里克·杰拉尔(Patrick Gérard)是国家行政法官(Conseiller d’Etat)，此前曾担任过巴黎大学区区长兼巴黎大学总监(Recteur de l’Académie de Paris et chancelier des universités de Paris)﹑司法部长办公厅主任﹑国民教育及国等教育与研究部司长等职。

 

戴高乐在1945年创建法国国立行政学院的主要目的是要重造法国行政机器，组建一支能够承担战后重建和实现国家现代化管理的高级官员队伍；具体要求一方面是统一不同政府部门相同类型的高级官员的招收，另一方面是对这些官员进行统一的职业培训；

 

这对于当时的法国高级行政部门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改革和进步。因为在这以前，政府各部各自为政，按照自己的要求和标准招收本部高级官员，不仅过于专业化，相互隔阂，而且官员接受的培训也不完整，高级官员没有共同的职业素养和沟通语言，既不利于相互间交流，也妨碍官员流动任职。

 

 

 

因此，“ENA”的使命就是为法国中央政府11个最高级公务员职系统一招收未来的官员，并承担这些未来高级官员上岗任职前的初始职业培训(formation initiale)；

 

这11个法国公职部门的最高职系分别是：

—国家行政法院(Conseil d’Etat)；

—国家审计法院(Cour des Comptes)；

—财政监察总署(Inspection générale des finances)；

—行政监察总署(Inspection générale de l’Administration)；

—社会事务监察总署(Inspection générale des affaires sociales)；

—省长职系(Corps préfectoral)；

—外交官职系(corps diplomatique)；

—高级民事官员职系(administrateurs civils)；

—行政法庭行政法官职系(conseillers des tribunaux administratifs)与大区审计法庭审计法官职系(conseillers des chambres régionales des comptes)；

—巴黎市政府官员职系(administrateurs de la Ville de Paris)。

 

学生一毕业，进入这些职系后，可以立即担任的职务包括：

—国家行政法院和国家审计法院的二等助理审查官(auditeur de deuxième classe)；

—行政法庭(Tribunal administratif)和行政上诉法院(Cour administrative d’appel)的法官(conseiller)；

—大区审计法庭(Chambre régionale des Comptes)的审计法官；

—外交参赞(Conseiller des Affaires étrangères)；

—财政、行政及社会事务三大监察总署的二等监察员(inspecteur de deuxième classe)；

—中央政府跨部综合行政部门的高级民事官员(administrateur civil)；

—省长办公厅主任(directeur de cabinet du Préfet)或专区区长(Sous-préfet d’arrondissement)；

—巴黎市政府的行政主管(administrateur)。

 

 

“ENA”的法国学生通过竞考(concours)招收；截至2018年，入学竞考分三类，分别针对三类完全不同的对象：

 

–“外部竞考(concours externe)”的对象是应届大学毕业生，要求至少拥有相当于学士等级文凭；历年考生和被录取的通常是巴黎政治学院和其它各地政治学院的毕业生居多，偶尔也有综合大学，甚至商学院的毕业生报考，一般占招生名额的一半左右；通过“外部竞考”录取的学生通常很年轻，历届平均年龄24岁至25岁；录取女生比例近几年已达37%；

 

–第二类竞考叫“内部竞考(concours interne)”；顾名思义，“内部”竞考的对象只是已经在公职部门任职并有5年工龄的公务员，可以没有任何学历文凭，但必须通过测试录取进入备考班脱产(带薪)培训一年后再参加考试；内部竞考的录取名额一般为招生名额的40%；通过“内部竞考”录取的学生的平均年龄在32岁至33岁之间；女生比例每届变化较大，大约在40%至50%之间；

 

–第三类竞考创设于1990年，其目的是扩大“ENA”学生，也即中央政府高级官员的招录范围；它的名称极其没有想象力，因为它就叫“第三类竞考(3^e concours)”！这一类竞考只对有至少8年私营部门或地方议会，或工会等社会职能领域工作经历的考生，除此之外也没有任何学历文凭要求；这类考生占每届招生名额约10%，录取学生的平均年龄在44岁至45岁左右，女生比例不稳定，最近10年来最低只有11.11%，最高达37.5%。

 

2018年，“ENA”已通过一项新的招生改革方案，决定设立第四类“特别外部竞考(Concours externe spécial)”，专门对拥有博士学位的人士开放，今年2019年已对拥有材料与工学博士文凭的人士开放，明年2020年将对人文与社会科学博士文凭拥有者开放。

 

自2004年以来，“ENA”的前三类招生竞考都对所有欧盟成员国国民开放。

 

从2007年起，“ENA”每年的招生名额在80人至90人之间，三类竞考的比例每年不变，外部竞考50%、内部竞考40%、第三类竞考10%。

 

三类竞考只有在入学竞考时才有区别，三类不同招生对象的报考方式和考试内容不同；但是，一旦录取入学后，便不再作任何区分，也就是说，无论是参加哪一类竞考录取，都一视同仁，实习和学习的各门课程成绩都以同样方式计入“毕业排名(classement de sortie)”，最后每人根据自己的排名名次依次选择自己希望加入的职系。

 

 

 

“ENA”的学制从建校起直至2008年一直为27个月，2009年起改为24个月。

 

凡通过“ENA”外部竞考录取，也即以前没有当过公务员的学生，录取入学后即获得见习公务员资格，在学期间不仅不需要缴纳任何学费，而且每个月还可以领取一份报酬。

 

“ENA”学生在学期间的基本工资待遇相当于公务员工资表中毛指数395点，也即每月1682.28欧元；内部竞考和第三类竞考录取的学生在这一基本报酬之外，每月还可以领取843.48欧元月固定津贴(IFM)，以弥补和入学前原来工资待遇的差额；所有学生还可以享受住房津贴、实习津贴和学业津贴。

 

作为对享受公务员待遇的报偿，“ENA”学生在学期间即必须受公务员义务的制约，而且必须承诺毕业后至少为中央政府效劳10年。

 

从1949年起，“ENA”便开始国际化，2002年1月与原国际公共管理学院(IIAP – Institut international d’administration publique)合并，设立国际部，加强了国际业务。

 

 

 

目前每届在招收法国学生的同时，“ENA”还招收两个约30至40人的国际班；国际班学生在各国在职年轻公务员中通过考试招收；国际长期班的学习时间14个月，国际进修班的时间为8个月；

 

与法国学生毕业时没有任何文凭的情况不同，国际班学生在结业时均可获得一项国立行政学院文凭，凡选择注册的学生还能获得一项学院与合作伙伴大学共同组织的硕士文凭。

 

自1945年成立至今(2018年)，“ENA”总共培养法国学生(énarques)7161人；此外，还为134个国家培养了3719名国际班学生，其中包括中国学生近100人(至2013年为89人)。

 

“ENA”除了近200名负责教学行政事务的工作人员外，没有自己的专职教师队伍，学校只有2名专职教师，一名是法语老师，另一名是体育老师。所有专业课程均由1000多位来自各种行政机关的在职高级主管官员或管理专家承担。

 

“ENA”的总部于1991年由当时克莱松(Edith Cresson)女士任总理的社会党政府作出决定从巴黎迁至斯特拉斯堡；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学生还在巴黎和斯特拉斯堡两地交替上课；从2005年起，课程教学彻底迁至斯特拉斯堡。

 

学校在巴黎6区卢森堡公园附近保留了原IIAP的校园，用作国际交流与培训业务；学校为法国本国高级公务员提供的短期培训课程也在巴黎校园举行。

 

[未完待续]

 

资料来源/Sources：

 

https://www.ena.fr/L-ENA-se-presente/Qui-sommes-nous/Missions-de-l-ENA

https://www.ena.fr/Formation-initiale/metiers-carrieres/carrieres

https://www.ena.fr/Concours-Prepas-Concours/Les-concours-de-l-ENA/Concours-externe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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