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的“七月派”和“八月派”是怎么回事?

在这个季节对法国人唯一有效的“分类”,自然就是 “七月派/ juillettistes”和“八月派/ aoûtiens”,其它诸如“左派”与“右派”之类的种种分类在这个时候不是消失,就是暂时失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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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柳庄人|© 法兰西360

“分类”是一件看起来简单﹑实际上很复杂﹑很困难的事。

 

比如,不久前在网上看到一张照片,拍的是某一个图书馆的分类书架,画面上可以看到,《人民的名义》这本书被归放在“科学幻想”这一书架上,乍看虽感突兀,但转瞬即觉得也不失为众多分类可能性中的一种,并不乏某种逻辑和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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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张关于墙报信息分类的照片,也挺令人发笑,颇有几分黑色幽默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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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福柯在《词与物》一书的“序言”中,曾提到一个让他“笑了很久”的博尔赫斯(Borges)引述的“某种中国百科全书”的动物分类描写:

 

“动物可分为:

a)属于皇帝的动物;

b)散发香气的动物;

c)被驯服的动物;

d)乳猪;

e)美人鱼;

f)传说中的动物;

g)自由的狗;

h)包含在此分类中的动物;

i)象疯子那样乱动的动物;

j)数不清的动物;

k)用很细的驼毛笔画的动物;

l)其它动物;

m)刚刚砸碎了罐子的动物;

n)远看像苍蝇的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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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极其好玩的“动物分类”,别说福柯,谁读了这一既充满超现实主义诗意,又一本正经得象“百科全书”的“分类”,都会忍俊不住,并情不自禁地自问对世界和事物分类到底是不是一件严肃或可能的事?

 

当然,在这儿搬出这个曾被博尔赫斯引用﹑福柯转述的有趣的动物“分类”,倒不是想讨论福柯关于“词与物”的学问,也不是为了引出中国文化的“特殊性”或中西文化之间的“差异性”这一类严肃话题—(我的老朋友﹑北京大学中文系比较文学研究所的车槿山教授曾就这一令福柯捧腹的“动物分类”专门写过一篇分析极为透彻精到的文章,感兴趣者可在网上搜寻)—,而只是想说,我们的思维和眼界不能被习惯﹑偏见﹑老生常谈所束缚,即便是我们所熟悉的人或物,只要引入一个新的“参照”,原有的“秩序”和相关的言语表述都会被打乱或衍生出一种全新的境界来。

 

比如说,每年一进入夏天,对“法国人”就可以进行重新“分类”。

 

因为到了这个季节,“度假”会成为法国全民的唯一需要和共同目标,一种至高无上,乃至“神圣”的权利和事业;无论什么人,想的都是阳光﹑海滩和……女人/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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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 这个季节对法国人唯一有效的“分类”,自然就是 “七月派/ juillettistes”和“八月派/ aoûtiens”,其它诸如“左派”与“右派”之类的种种分类在这个时候不是消失,就是暂时失效

 

“七月派/ juillettistes”和“八月派/ aoûtiens”是两个分别从表示七月和八月的词汇“juillet”和“août”派生出来的新词,最近几年特别受法国各路媒体的青睐,一到夏季的周末总是不绝于耳,不过倒也是对夏天法国人和法国社会面貌的一种特殊写照。

 

“七月派/ juillettistes”和“八月派/ aoûtiens”的区别可不仅仅是前者七月份度假,后者八月份度假!

 

有专家曾从社会学角度对“七月派”与“八月派”作过分析研究,发现他们之间在生活方式﹑社会地位以及社会责任心等各个方面都有很大的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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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位叫罗南(Ronan)的作者,在topito.com网上发布的一篇文章中,不无夸张和幽默地概括出了“七月派”与“八月派”法国人之间的以下十大本质性差别:

 

第一,“八月派”追求的是太阳,而“七月派”想的只是尽快离开工作单位,即便七月份还下雨他也不在乎。一个真正的“七月派”对自己是本住宅区里第一个开始吃烧烤这一点感到特别自豪,而“八月派”考虑更多的是怎么让自己的所有孩子在开学时“被太阳烤得恰到好处(bien bronzé)”;

 

第二,“七月派”爱运动;他会利用假期到某个山区为“环法”自行车赛运动员摇旗呐喊,然后一回到家就会立即打开电视看他专门订的体育频道;而“八月派”则会一个接一个地赶各种高大上的“节”:从月初的马尔西亚克爵士乐节(Jazz à Marciac)﹑诺瓦穆梯埃戏剧节(Théâtre à Noirmoutier),到八月中旬的“摇滚之路(Route du Rock)”一直到返回巴黎赶“塞纳河上的摇滚(Rock-en-Seine)”音乐节;

 

第三,“七月派”一般是一个下属(subalterne),因为领导型高管一般都是“八月派”;“八月派”度假是因为迫不得已;而“七月派”总是早早就定好了休假的日期,为的是假期住宿租金便宜,而公司七月份的运作和命运则丝毫不关他的事情;

 

第四,“八月派”是个马屁精(lèche-cul);作为第三点的后果,这“八月派”或者是老板,或者是那帮老板的“跟屁虫”,那些老板出现在哪儿他们也想在哪儿的人。“七月派”则是“懒鬼(tire-au-flan),而且是工会会员,他的假期属于他的“既得社会权利(acquis sociaux)”。他甚至喜欢在七月初走的时候大喊一声:“笨蛋们好,三个星期后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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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七月派”是个坏公民;他不等他的政府放假就迫不及待地自个儿走了;因为法国总统和政府内阁部长,每年只有在815日前后才得到最多2个星期的假期;有时运气不好,碰上恐怖袭击或金融危机,还只能捞个“只休息,不放假”(前前总统萨柯齐有一年对部长们下的指令是:“Les ministres se reposent, mais ne prennent pas de vacances/部长们可以休息,但不度假”!)。而“八月派”只图在开始“来年/rentrée”各种工作之前作一理应得到的短暂休息(pause bien méritée)

 

第六,“八月派”苍白得象屁股;这在平时还不易看到;但等到“七月派”回来上班时,“八月派”已形同一颗阿斯匹林;由于首波热浪已过,“八月派”晒得象自行车运动员,全身留着被衬衣遮掩的痕迹,而“七月派”全身烤晒均匀,充其量也就只有一道游泳裤细带的白痕;

 

第七,“八月派”有钱,至少有足够钱,可以不必跟“七月派”混在一起争抢假期廉价促销货;所以,由于经济危机的关系,“八月派”的人数每年在渐渐减少;

 

第八,“七月派”知道自己有理;他想的是“八月派”一定也想象他那样,只是身不由己没有选择而已;“七月派”于是认定“八月派”选择在八月份去人满为患的海滩和住不打折的全价酒店是不得已而已;

 

第九,“八月派”充满优越感;他认为“七月派”象一个穿百慕大短裤(Bermuda)英国人,只要他可以穿着塑料凉鞋整天在鹅卵石海滩上无所事事,便不在乎天气如何阴霾;

 

第十,“七月派”和“八月派”在一件事情上倒有一致的共识,即他们都认为,那些“淡季度假人(hors-saisonnistes)”都真的是大混蛋。如果“七月派”和“八月派”有休战的一天的话,那一定是他们听说某某同事在一月份去泰国了,或某某人才三月份就已从加纳利群岛(Canaries)度假回来了;这时,他们一定会同仇敌忾,联合起来对那同事吐槽,非吐得狗血喷头不可;甚至到八月份在高速公路上堵车堵得慌的时候,还会乐于把这烂陈芝麻检出来再唠叨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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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当然是罗南对“七月派”和“八月派”法国人的一种比较“漫画式”的区分。

 

这儿需要说明的是,目前,每年七八月份一到,全法国有3500万人会停止工作,打点行李,出发度假。而“七月派”与“八月派”的区分是与法国“带薪假(congés payés)”制度的确立和发展紧密相关的。

 

法国是世界上最早通过社会立法(législation sociale)推行“带薪假”制度的国家。那是19365月人民阵线(Front populaire)赢得立法选举胜利之后作出的决定。法国最初的带薪年假1936年时是2个星期,1956年增加到3个星期,1969年为4星期;而目前的每年5星期带薪年假则是1982年密特朗时代的产物。

 

“带薪假”制度导致了大众度假和旅游业的大幅度发展。在上个世纪70年代“带薪年假”时间达到4个星期时,便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七月派”和“八月派”这两个在度假时间上“不可调和”的“派别”。

 

但是,“七月派”和“八月派”现在的形象特征并非历来就是如此,而是随着“带薪假”制度和人们度假习惯的演变而发生过变化,甚至“错位”或“换位”。

 

据法国社会学家Pierre PERIER(皮埃尔贝利耶)的研究,在历史上,“八月派”曾都是工人和受薪者阶层,因为当时工厂八月份都关门,而“七月派”倒是属于有选择假期日期自由的高管和自由职业人士,也就是说,七月是“高雅”(chic)人士度假的时候,而八月才是“平民”版(populo)度假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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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值得指出的是,最近十五年以来,随着法国社会去工业化(désindustrialisation)和第三产业化(tertiarisation)的加速,随着“带薪假全年分休制(fractionnement des congés toute l’année)”和每周35小时工作制的实施,尤其是由于愈来愈多的“重组家庭(familles recomposées)”的出现,使得法国人选择夏季度假时间的习惯发生变化,“七月派”和“八月派”之间的差异性特征正在逐渐趋于模糊,甚至一定程度的消失。

 

Pierre PERIER(皮埃尔贝利耶)还认为,虽然目前大部分法国人还保持着七月或八月度假的习惯,但是,度假的法国人之间的“社会学区别特征(clivage social)”已不是时间,即哪一个月或什么时候度假,而在于地点,即去哪儿度假和使用什么样的住宿方式?

 

这是否也意味着,继“左派”和“右派”﹑“七月派”和“八月派”之后,一种基于度假地点(où)和住宿方式(mode d’hébergement)的对法国人的新的“分类法”即将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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